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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对一桌丰盛的晚餐,儿子的胃口也开了不少。他爱吃虾,忆槐就一只接一
只给他剥。
我对忆槐说:“儿子大了,自己会吃的。你也快吃吧,天冷菜凉得快。”
“小宝贝不是还在病中吗?”忆槐笑着看看我,又转过头去问儿子,“林叔
叔现在给你剥虾吃,将来等林叔叔老了,你给林叔叔剥,好不好?”
儿子害羞地笑了:“林叔叔老的时候就没牙齿了,我把虾剥好,再绞碎给你
吃。”
忆槐听罢,一把就把儿子抱在怀里,激动地说:“真是个好孩子!林叔叔会
好好疼你的。等叔叔空闲了,就带你去泰国玩,那里有很多很多大象……”
“真的吗?拉勾,不许变卦呀!”
他们的小指勾在一起的刹那,我陷入一种奇异的感动之中,恨不得自己也去
跟他们勾一勾,三个人其乐融融,一辈子都不变卦。他们跟一般的父子没什么不
同,似乎比一般的父子还亲密些。将来跟忆槐生活在一起,儿子不会成为障碍了。
我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。
儿子吃饱后,继续玩他的玩具车,忆槐自己不吃,又开始给我剥虾。——我
忽然想起小白对我说过的一番话,意思是婚姻最终会成为坟墓。小白说的是他认
识的一个中年男人对婚姻的感慨,刚结婚那会儿,他老婆要吃虾,他能一口气为
他剥二十只。现在呢,他连剥她衣服的兴趣都没了,激情被时间磨光了……
“再过三十年,我老得不能看了,你还会为我剥虾吃吗?”
“傻女人,你老了,我不会老吗?或许你不相信,认识你之前,我是个顽固
的独身主义者。我现在既然决定跟你结婚,就是想跟你相爱、相守一辈子,当然
会一辈子都剥虾给你吃。我连妈妈都没有了,只会剥给你一个女人吃。”
就在两个人沉浸在爱的遐想中时,小白却不合时宜地打响了我的手机。第一
次我没有接听,过了几分钟,手机又响了起来。
“接吧,面对现实。我要看看我还有几个情敌。”他笑得有些勉强。
我这才接了,只听小白焦急地问:“姐姐,你现在哪里?我马上去给你道歉!”
“道歉?为什么给我道歉?”我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“听艾琳姐姐说,我给你惹祸了。那天夜里我喝醉酒,大喊你的名字,被认
识你的人听到了,在你住的院子里传得沸沸扬扬,让你不能抬头做人!”
看来真实版本被艾琳修改了。所幸她还长了个心眼,没有对他说我就住在他
对面的楼上。忆槐就在身边,我非常尴尬,忙搪塞道:“那件事也不能完全怪你,
你别太在意。再说,你就是给我道歉也与事无补。”
“我道歉之后起码心里好受些。姐姐,你对我那么好,我又给你惹祸,心里
过意不去呀!”
“那就改天再说吧,我现在在外面有点事。”说完,我就匆忙挂断了。
很快,温馨的氛围变得寡淡许多。我以为忆槐不会很在意,因为我的心正在
朝他靠拢,他也应该感觉得到,小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。可是我想错了,忆槐却
命令我将事情的原委说个清楚。
待我说完,忆槐眼神里充满了责备,沉默了好一会儿,他才说:“看来你没
把我的话放在心上。我对你说过不止一次,不要再跟他有任何交往,你还是没听。
爱需要专一,专一就意味着为对方牺牲,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?”
“不,不能把他跟你相提并论,我对他不是这种感情!”我忙辩驳。
“我相信你不爱他,但你与他交往,给我的印象是对我三心二意。再说,他
的身份特殊,好女人都会对他避之不及,你到底留恋他什么呢?”
“我刚对你说了,他就住在我家的对面,我是看他醉倒在走廊上哭叫,可怜
他才打他手机的……”
“既然你对他念念不忘,肯定有念念不忘的理由。或许他长得出众,或许他
真心待你。”他说到这里顿了顿,抬起头来,盯着我的眼睛,好一会儿又说:
“若茵,你记住,我爱你,能全盘接纳你的过去,但不能容忍你与我之后的男人
暧昧。我这不是危言耸听,而是想让你知道,专一这项品质对于维持永久的爱多
么重要。也就是说,我能给你永恒的爱情,你也得具备接受它的素质,否则肯定
会中途夭折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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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一番含义深刻的话,相信绝大多数人只能看懂字面意思。真正的爱情从
来都是稀少的,就好比某种濒危生物,需要极为苛刻的条件才能诞生、存活。认
识忆槐之前,我也不可能理解这番话。在与德广相处的那么些年里,我从没研究
过爱情是什么,更没人配合我实践它。德广该娶了,我该嫁了,两个人恰好相遇,
就结婚了。过程就是这么简单,两个人婚前婚后都没探讨过爱情和婚姻问题,柴
米油盐生孩子养孩子,琐碎的日常生活把思考检讨的时间完全瓜分掉了。我一直
不知道婚姻和爱情原来都是一门很深的学问,只是被动地被婚姻牵着鼻子走。
如果我遇到的不是忆槐,而是另一个男人,没有忆槐这种资质,不懂得在爱
我的同时,培养我学习爱的学问,即便是一场真爱,过不了多久,也会淡漠、消
亡。爱,是需要每日每时经营的极其脆弱的东西,可惜绝大多数人的智力理解不
到这一点,所以这世界永远缺乏一份浪漫和温润。
我解释道:“如果我也把小白当鸭看,根本不会跟他交往的。我把他当人看
了,当成自己的弟弟看。”
忆槐咄咄逼人:“你这话说得不完全是真的,我都这么爱你了,你还在对我
隐瞒事实,你跟他绝对不是那么单纯的姐弟关系,应该说你把他当男人看了。”
“当男人看?我不爱他,也没打算爱他。”
“但是你放不下他,我很担心我前脚走,你后脚又会马不停蹄地去赴他的约
会。”
“那你也太看低自己了,他是你的对手吗?”
他非常少有地叹息一声,又说:“你这个女人,非要把我的小气的一面逼出
来!你跟他不属于正常交往,否则我不会干涉你。你去过他的住处是吧?你跟他
在那里喝过酒。莫非你跟他有什么大事要商量?即便有大事,又何必去一个那种
身份的男人屋里关起门来商量?要是换了我,还怕人看见说三道四呢!”
听他这么一说,我警觉地竖起了浑身的刺。他既然知道我去过小白屋里,既
然知道我跟小白喝过酒,想必也会知道小白在我面前摆弄过保险套。保险套!也
许这才是他关心的重点。——莫非他逼小白向他交代了?还是暗中安插了人监视
到的?被人窥视的滋味,好比当众被扒光了衣服,我非常生气地说:“你怎么能
这么做?你这是不尊重我的隐私,你这样是换不到我的爱情的,明白吗!”
“不,是你不尊重我在先。如果你听我的话,再不跟他交往,我永远也不会
提这些事。”
“就算你派了侦探,我们关起门来在屋里喝酒,侦探也看不到!你逼小白说
出来的?你是怎么逼他的?”
“看看,一说起他你就激动。他能给你什么?你就甘愿为了他伤我的感情?
他不爱你,爱你的是我啊!”
“爱我和窥探我的隐私,是两回事!”
“对不起,若茵,我窥探的形式并不重要。重要的是我太爱你了,所以想探
究你是不是只爱我一个。我他把你娶回家当老婆的,我不允许你三心二意。”
“在我心里,你是最能容忍的,为什么不能容忍我跟小白交往?也许我跟他
的关系是有些暧昧,但确实是干净的!”
“是的,我相信你们是干净的。我能容忍你自身的一切缺点,唯一不能容忍
你的三心二意。我想创造一种面朝大海的幸福,那种幸福要求你我纯洁无瑕。”
我明白他的心思,我也希望与他一起面朝大海,风花雪月地守上一辈子。可
他毕竟是小白的老板,并且他是个神通广大的人,砸了小白的饭碗非常容易。我
不希望他那样做,也不希望小白因与我交往过而失去现有的财路,不然我会歉疚
一辈子。
于是,我对他说:“我也已经决意爱你了,这一点你很清楚。我只请求你一
点,不管怎么样,都不要为了斩断我跟他的关系断了他的财路。他是个苦命的人,
从小就跟妈妈相依为命,妈妈生病欠下了十几万的债务,他当鸭是为了还债,是
个孝子。他没有高学历,也没有一技之长,只有漂亮脸蛋和结实身板……”
没等我说完,他就打断我说:“你这个女人比我想象得要复杂些。看来我的
生意得早些收手,快点把你带到一个谁也不认识咱们的地方,没人干扰你的感情,
也没人可能把你抢走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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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陪了我们母子一个星期,等儿子的烧退干净了,忆槐才再次回到了泰国。
儿子还有些小咳嗽,又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,痊愈之后,我才办了出院手续,送
他去了学校。
由于儿子的身体还在恢复之中,我三天两头朝学校跑,给他送点好吃的。艾
琳看我跑来跑去,怕我吃不好饭,就要我暂时在她那里吃一段时间的晚饭。南国
的冬天很是阴冷,反正她每晚都是吃火锅,很方便。
这天晚上,我从儿子的学校回来,直奔艾琳家。火锅已经开了,热气腾腾的,
艾琳打开一瓶甜米酒,倒了两杯,笑道:“前段时间给报社拉广告,一家米酒厂
送了我一箱,甜丝丝的不醉人,正配火锅,咱们每人喝一斤都没问题。”
我品了一口,味道确实很不错。有些商品就是因为牌子不响,只能养在深闺,
质量不一定比名牌差。
“忆槐那家伙看来对你是真心的,不然不会在你身上花那么大功夫。我看你
这段时间怪怪的,是不是也爱上他了?”艾琳朝我眨眨眼睛。
我想也没想,就郑重地点了点头。已经不需要任何语言,忆槐已在我心里深
深地扎下了根。
“嗯,如果你真的爱上他了,可要小心点,千万不要先被德广知道了。我也
看出来了,你跟德广的婚姻也形同虚设了。儿子病了这么久,他总共才打来两三
次电话,还都是匆匆忙忙挂了。他真的比忆槐还忙?比忆槐赚钱多?还是个当爸
爸的,太没人性了!”
我正想对艾琳数落德广一顿,忽然听到门铃声。
艾琳忙跑去,把门打开。我抬头一看,门外站的竟是所长老婆!我惊讶得忙
放下手里的筷子,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。
艾琳并不放所长老婆进来,冷冷地问:“是你……找我有什么事吗?”
所长老婆陪着笑脸说:“哦,刚好若茵也在。我不是来找事的,是想求你们
帮我一个忙的!”
“帮忙?我们能帮你什么忙?你老公是所长,她老公和我前夫都是你老公的
手下。”
“让我进去说吧!站在门口怎么好说话?”
艾琳这才放她进来,让她坐在沙发上,并倒了杯热茶递给她。
所长老婆捧起热茶,眼里就迅速积满了泪。“唉,不知道你们听说没?所长
正逼我签离婚协议呢。他说艾琳给他看过我的酒吧会员证存根复印件!我求他不
要跟我离婚,都给他下跪啦!他也念我一把年纪,说如果我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,
没有玩过鸭,他可以妥协!”
“问题是你玩过,难道要我去做伪证?”艾琳鄙夷地说:“现在明白什么叫
报应了吧?如果你不存心跟若茵过不去,我会拿那个复印件给所长看吗?你不要
以为搞来那个复印件很容易,我也托了关系花了钱的!”
“我今天来是求你的,请你去告诉所长那个复印件是假的吧!反正我给他戴
绿帽子是事实了,你去告诉他复印件是假的,只是给他个台阶下。”
“不可能。我做人有原则的,不能自毁名声。反正我现在是一个人吃饱全家
不饿,我玩过鸭,你去报复我,帮我宣传吧,我不怕。”
所长老婆看艾琳那里没了希望,就转过来求我道:“若茵,你是直接肇事者,
那天晚上大家一起吃饭,要不是你把我咬出来,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我玩过鸭。—
—你是有家庭的人,应该理解我的痛苦。我不是要挟你,就是求你救我一把。你
不是认识豪门艳影的老板吗?你去求他销毁我的会员原始记录,并给我出个证明
好吧?”
在世俗的眼光里,我的条件本来就没有忆槐的好,怎么能拿这些事情去干扰
他!爱情是一朵娇弱的花,我必须用心呵护。
于是我生硬地对所长老婆说:“不。”
所长老婆听罢,情绪激动起来:“若茵,是我先在酒席上提起那个鸭喊了你
的名字,即便我不说,大家也知道呀。所以,我那次多嘴对你的伤害并不大,几
乎可以说没有。但是你恼羞成怒,当场把我玩鸭的事情咬出来,可把我害惨了!
我这么老了,孙子都快出世了,离了婚可怎么过啊……”
我还是那一个字:“不!”
所长老婆终于发作了:“好!你们确实不是什么好女人,同一个大院生活这
么多年,竟见死不救!若茵,要是德广知道你玩过鸭,提出跟你离婚,你就明白
我的痛苦了!”说罢,她猛地站起身,快步走出门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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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门被所长老婆砰地一声关上了,震得我脑子里出现一阵短暂的空白。我回
味着所长老婆最后一句话,顿时觉得不寒而栗,忙问艾琳:“所长老婆是不是对
我怀恨在心?她是在威胁我吗?如果我不出面帮她一把,她会不会想什么法子伤
害我?”
艾琳不屑一顾:“她一个老太婆,能伤害你什么?最多把你玩鸭的事告诉德
广,她觉得她的婚姻被你毁了,估计会想办法把你的婚姻毁掉。你身正还怕影子
斜吗?再说,你有了忆槐,德广也成个鸡肋了,随她去折腾吧!”
冷风把阳台上的三角梅吹掉了,缓慢地翻卷着落在地上。我不由得又想起了
忆槐,那热切的眼睛和微微上翘的嘴角,想起了他梦想中的幸福。那是梦!起码
现在来说还是梦。我依旧生活在令人惆怅的现实之中,通往幸福的路远得让我有
些畏惧。我能越过种种阻碍吗?单单是德广这一关,我能冲得过去吗?“喂马、
劈柴、周游世界”,那些幸福的事,对于还在现实中挣扎的我来说,实在太奢侈
了。
几天之后的一个午后,我正在卧室的梳妆镜前理头发,手机被打响了。伸手
拿过来一看,是小白的号码。我一下子想起忆槐的叮嘱,确实不宜再跟他交往了,
加上所长老婆又给我添了新的烦乱,我的心情非常糟糕。于是,我狠狠心挂断了,
第一次没有接听他的电话。
过了一会儿,他又发来短信:“若茵姐,我是小白。你一定要接听我的电话,
我有非常重要的事告诉你。”
我这才拨了他的号码,冷冷地对他说:“我跟你交往被人知道,责任不完全
在你身上,你不要过意不去了。俗话说,没有不透风的墙。我既然跟你交往过,
肯定有被人知道的可能。我觉得咱们不再交往更好,至少现在满城风雨,我也没
心思再跟你交往。”
“姐姐误会了!我这次找你有要紧事,电话里说不清楚。咱们可以去酒吧见
面,我绝对不会给姐姐压力的!”
“嗯,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。不过我现在在外面办事,等有时间再说吧。”
我想暂时摆脱他,就撒了个小谎。
“姐姐,如果你不及时知道那件要紧事,可能会对你造成伤害。”小白叹息
一声,“姐姐开始不跟我说真话了!我已经看见你了,正在窗边梳头发。”
我吓得浑身一阵,连忙转头看向那栋小楼,小白确实站在防盗门后,正在看
着我。谎言当即就被揭破,我窘得脸上像是着了火,忙站起身,躲到窗帘后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就住在你对面?什么时候知道的?是艾琳告诉你的吗……”
我紧张极了,一连串地追问道。
“姐姐其实早就知道我住在你对面了,竟一直没有告诉我,看来姐姐对我还
是有戒心的。要是早告诉我,我在走廊上大喊你名字的事就可以避免。”
“先回答我,再说别的!”
“昨晚刚知道的,不是艾琳姐姐告诉我的,是你们研究所所长老婆说的。”
“什么!”
“你们研究所所长老婆对我说的!”
我不敢相信他的话,忙说:“你知道谁是所长老婆吗?就是那天消费你的、
我跟艾琳一起去堵她的那个女人。”
“是的,就是她。”
“她又去酒吧消费你了吗?怎么会跟你说起我?”
“是的,她昨晚又去酒吧要我陪酒,只是陪酒。”小白的声音变得焦虑起来,
“她开始是跟我商量,要我出示一个证据,证明你跟我有过肉体关系。我当然不
会答应她,她就甩出两万块钱想买通我,我还是没有接受。本来咱俩就没有那层
关系,即便有,我也不可能为了钱去出卖你!”
我吓得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,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。看来这是所长老婆绝望
之后对我的报复,竟不惜出两万块钱买个伪证。不过我并没有后悔将她在大庭广
众之下咬出来,我是个爱憎分明的人,从不姑息作恶的人。只是这个恶毒的女人
让我不知所措,我该以沉默对付、还是奋起反击?
小白担忧地说:“姐姐,我看她的根本目的,就是想买个伪证去给你老公看,
毁掉你的家庭。你不能坐以待毙,赶快想想办法吧!你快出来,我跟你说说细节
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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挂断小白的电话,我竭力冷静下来,整理一下纷乱如麻的思绪。我觉得应该
去见小白一面,了解一下详细情况,再想对策。
不过,我又条件反射地想起了忆槐的叮嘱。他不要我再跟小白交往了,我既
然爱他,就应该不让他失望。但是,这次与小白的交往又是不可避免的,我决定
找艾琳一起去见小白。一是可以消除忆槐的疑心,二是艾琳在处理这种事情上比
我有经验,可以帮我出出主意。
好不容易挨到傍晚,艾琳才匆忙从报社赶了回来,家也没回,就跟我一起去
了海边的那家咖啡厅。小白已经等在那里,看到艾琳,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
的失望。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职业化的笑容,殷勤地问我们喝些什么,并招手叫
来服务生。
艾琳坐下来,伸手捏了一下小白脸蛋,笑道:“这里又不是豪门艳影,你就
别招呼我们了。这次若茵请客,毕竟有求于你。刚好也该吃晚饭了,这里的荷叶
饭做得不错,咱们每人来一笼,边吃边说。”
吃起清香的荷叶饭,我的情绪才稍微稳定一些,思路也清晰不少。我问小白
道:“所长老婆除了出钱让你做伪证之外,还说了些什么?”
“说她的婚姻保不住了,是你毁掉了她的婚姻。她巴巴地求过你和艾琳姐姐,
但你们见死不救。她要毁掉你的婚姻,完全是处于自卫,没有对不起你,因为是
你先出手的。”
听小白这么一说,我又陷入恐惧之中,忙问艾琳道:“你看咱们是不是该去
帮她一回呢?也免得她对我使坏。”
“绝对不能帮她!”艾琳斩钉截铁,“你以为你帮了她,她就不会去毁你的
婚姻了?一样会毁!所以,现在重要的是如何对付她,而不是向她投降!”
小白说:“对了,她还说,我不帮她作证,她可以找别人。豪门艳影里那么
多服务生,总有一个能被两万块砸倒。”
“咱们得快点想办法,不能让那个老妖婆买通任何服务生!”艾琳说。
“就算她买不通任何人,空口无凭打电话告诉德广,以德广的脾性,也会发
疯的。何况她至少可以找办公室主任作证,小白那天晚上大喊过我的名字。”我
放下筷子,再也吃不下一口饭菜。
“对不起,姐姐,我给你惹祸了!”小白垂头丧气。
艾琳冷笑道:“说你笨,你还真不聪明!她就是把全院子的女人拉去作证,
也不过能证明小白叫过你的名字罢了。常言道,捉奸捉双。怕的就是你跟男人在
床上被抓住,或者有男人承认跟你上过床。所以,现在首先要做的是阻止那个老
妖婆找服务生们做伪证。”
“那么多服务生,见钱眼开的肯定有的。再说,咱们跟他们也没有交情,也
不可能一个个去游说啊。”我一筹莫展。
接下来,几个人都沉默了。艾琳也放下筷子,点上一支烟,抽了几口之后,
豁然开朗道:“真是的,怎么把忆槐忘了,找他帮忙呀。他不是所有服务生的老
板吗?若茵,你现在就拨通忆槐的电话!”
我一听就怕了,为难地说:“这可不是什么光彩事,我怎么好意思开口跟忆
槐说?”
“你把他的电话拨通吧!”艾琳命令道。
于是,我拿出手机,机械地拨通了忆槐的电话。他开口就说:“准老婆,你
一定碰到什么为难事了,不然不会主动打我的电话。快点告诉我,是不是咱们的
小宝贝又有什么不好?”
天,这是什么称呼!我惊讶得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了。他说的这番话暖人心
窝,我有一股想哭的冲动。他对我这么好,我怎么忍心一次又一次给他添乱呢!
“来来来,快把手机给我!这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,赶紧说正经事。”艾琳
说着,从我手里抢过手机,风风火火地说:“忆槐,现在若茵碰上点麻烦事,是
以前去豪门艳影消费留下的后遗症。你不要怪她,是我把她带到那里的。现在她
需要你帮个忙,你也不要过多追问,如果相信我,你就按我说的去做:赶快召集
所有服务生开个会,任何人不得给我们大院的那个所长老婆作伪证,无论她给多
少钱都不能作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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艾琳挂断电话之后,把手机还给我说:“忆槐答应了,保证他酒吧里的男服
务生不会给所长老婆作伪证。你现在放心了吧?”
我点点头,略微有些失望,忆槐除了就事论事,竟没提出跟我单独说几句。
莫非他生气了吗?他非常忌讳我跟小白交往。他肯定能猜出是我与小白交往留下
的后遗症,所以厌烦我了?
艾琳看出来了,又笑着说:“忆槐说他现在正忙,晚一点再给你电话。哈哈,
那家伙挺狡猾的,还怕我听到他的情话呢。”
我的心这才放下来,情绪马上变得明朗起来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。
“怕你听到他的情话?”小白狐疑地问,“艾琳姐姐,他要跟谁说情话,怕
你听到?”
艾琳刮了一下他的鼻子,哈哈笑道:“小白你可别吃醋,你们老板的醋,你
能吃得起吗?”
“若茵姐姐,你跟林老板……难道你离婚了?我不是劝你不要轻易离婚吗?”
小白显得很焦急,“我并不是吃醋,我即便是爱姐姐,也只能默默地爱,不能给
你什么承诺,我怕的是姐姐在感情上吃亏。”
我尴尬得无地自容,脸上很快发起烧来。是啊,我和忆槐算是什么关系呢?
他在我身边的时候,我感到爱情很牢固,幸福虽然很远,总有得到的信心。可是,
每当他离开我远走异国,我就会感到莫名其妙的心虚。如今,在世俗的眼光中,
我是在与忆槐搞婚外恋。不管自己多么不愿意承认,性质就是那样的。
于是,我对小白说:“我会把握好分寸的,你别为我担心太多。”
“如果所长老婆真的把咱们交往的事告诉了你老公,你老公要是跟你过不去,
我会出面为你作证的,证明你是清白的!”
“哈哈哈,又出一个情种!”艾琳讥讽道,“小白,你要搞清楚你是做什么
的,你的工作是服务客人,而不是跟客人发生感情。不是我打击你,哪个女人真
看得起你们?不过玩玩罢了。我这是为你好,免得你陷入感情旋涡不能自拔,到
时候吃亏的是你自己!你不彻底脱离那一行,绝对不可能有女人真心爱你!”
我听不下去了,忙打断艾琳:“你这张嘴别那么厉害好不好?小白做那一行
也不是自愿的,他有苦衷!”
小白叹息一声,有些沮丧地说:“我妈妈不知怎么听说我做了这一行了,每
天都打电话要我赶快回去,说她就是死也不愿花不干净的钱。我只好找了一个口
碑很好的老乡帮我骗她,说我早就改行了,现在在一家酒吧当大堂经理……”
我和艾琳只能安慰他几句,也扭转不了什么。这个世界上太多需要帮助的人,
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。如果我有很多钱,可以帮他还债,甚至可以送给他
一所房子。那个肥婆秋姐可以做到这些,却把他结结实实地耍了。
回到家里,我洗过澡便上了床,边看书边等忆槐的电话。
一直等到将近午夜,我才听到了忆槐的声音:“刚才艾琳的话我听得比较仔
细。她说要我阻止服务生们给所长老婆作伪证。注意,她说的是伪证,意思就是
说,你没有跟小白发生过实质性的肉体关系。”
“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!”我习惯性地警觉起来。
“我是说,事实跟我想象的吻合了。没有别的意思。”
“原来如此!你不是说不在乎我的从前吗?连我跟小白是否发生肉体关系这
种事都想过了,还说什么不在乎?”
“咱们不要因为小白闹矛盾好不好?我相信你做人是有原则的。如果你是艾
琳那样的女人,我也不可能爱上你。”他笑了笑,“儿子的学习怎么样?病了一
场还能跟得上吗?”
他一说起我儿子,我心里的什么气都没有了,忙告诉他:“小学低年级功课
不重,他的小脑袋瓜聪明,也没见吃力。”
忆槐哈哈笑道:“那就好,跟我小时候一样聪明。哈哈哈……”
我不由得扑哧笑了出来。
“好啦,准老婆,你一笑我就安心了。等咱儿子考完终考,你就带他来泰国,
咱们三个一起过个年。到时候我要送给你一个礼物,保证你很喜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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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没有去猜测忆槐将要送我一个什么样的礼物,因为无论他送我什么礼物我
都会喜欢,哪怕只是一束花。
接下来的一段日子,我过得相对平静。大院里唯一正在进行的大事,就是所
长和老婆闹离婚。所长想协议离婚,所长老婆不签字,所长只好把她告上了法庭。
他们的儿女、所长老婆的娘家人也掺合进去了,家庭混战如火如荼。
儿子刚考完试的这天,就有航空售票的工作人员送来两张明天去泰国的飞机
票,说是一个叫林忆槐的人预订的。
售票小姐刚走,我就打通了忆槐的电话:“你也太心急了吧?我还没有心理
准备呢!怎么跟儿子的爷爷奶奶交代呢?每年春节都在一起过,今年带着儿子走
了怎么行?再说,肯定也得跟德广说说的,德广会不会怀疑呢?我并不是怕跟你
在一起,只是现在打草惊蛇对咱们不利。”
忆槐笑道:“我早就把你的担忧全想到了。放心吧,没有人怀疑一个带着孩
子去旅游的母亲,如果你一个人出去那就危险了。现在你的任务是赶快通知德广
的父母,至于德广那边,先斩后奏。要是为了万无一失,就叫艾琳帮你作个证。”
“德广春节期间至少会给儿子一个电话,我怕……”
“不用怕,儿子很乖巧,不会犯糊涂乱说话的。”忆槐安慰我道,“话说回
来,真是被德广知道了,就面对现实,没什么大不了。我既然决意爱你,肯定有
办法让他拱手相让,把你交给我!”
他既然这么说了,我还有什么顾虑呢?于是,我满怀信心地收拾行李,第二
天由艾琳把我们母子送到机场。本城离泰国并不远,下午,忆槐在清迈机场接住
了我们。
双脚一踏上这块土地,我整个人就变得轻飘飘的。清迈是泰国的第二大城市,
青山环抱、河流丰富,有浓厚的文化气息,居民大都笃信佛教,在亚洲最适合居
住的城市中名列前茅,所以房价相当贵。邓丽君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间,就是在
清迈度过的。清迈是邓丽君生前最爱的地方,也是她终老的归宿。这块土地对我
来说一样神奇,我从没想到结婚多年以后,还能遇到一个爱我的人、我爱的人,
并且会与他在这块土地上度过一段最甜蜜的日子!
忆槐一下子就把儿子抱着举起来,哈哈笑道:“宝贝儿,清迈好玩吗?”
儿子也哈哈笑道:“真好玩!比我们家里暖和,树很绿,还有很多花。”
“你喜欢最好!现在跟林叔叔去一个更美丽的地方,可以每天去小河里捉鱼!”
“什么地方那么美呀?”我在一旁看着他们,心里甜丝丝的。
“一个面朝大海的房屋呀!”忆槐朝我眨眨眼睛,调皮地笑,“不过清迈没
有海,房屋前面是一条漂亮的小河,意境是一样的!”
“快点去呀,林叔叔,我要捉小鱼!”儿子兴奋地叫了起来。
“你真的买了房子?这么快?”我惊讶地问。
“怎么?幸福来得太快了吗?掐掐自己的肉,看看疼不疼?”他哈哈笑着,
“我说要送你的礼物,就是它!这次我要你和儿子来,就是想三个人在一起演习
一下将来的幸福生活,让你彻底被幸福迷倒,不愿醒来!”
即便还没见到那所房子,我已经被幸福围绕了。常言道,有情饮水饱。就算
他没有那么多钱在清迈买房子,就算他在国内的农村建所房屋,有了爱情,日子
过得也似神仙。这么想着,我的喉咙就发堵起来,再也说不出一句话。
“若茵,出来度假就得高兴点,你高兴了,全家都高兴。学学咱儿子,你看
他兴奋得眼睛都不够用了!”忆槐小声地开导着我,一幅不厌其烦的样子。
我努力给他一个微笑,发自肺腑地说:“感谢你对我们母子这么好!”